「这几天,庄园里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了。」
雷姆低声感慨着空气中的紧张氛围。
干燥的空气和冷风,从外面带来的这些气息似乎混杂着人们的不安和烦躁,还有战场上涌现出的情绪。
姑且说来,虽然时间很短,但雷姆确实多次经历过战场。
根据她的感觉,肌肤感受到的紧张感逐日增加,仿佛在等待爆发的时刻。守护庄园的士兵们也显得越来越焦躁。
这种情况,恐怕还是受到了现在的局势的影响。
「反叛军势头强劲……据说现在帝国的许多地方都在发生叛乱。帝国军正忙于应对这些叛乱,无法采取积极行动。」
讽刺的是,这一波叛乱的爆发原因正是由雷姆他们被带到帝都的城郭都市古拉尔的攻防战 —— 帝国军动用了『九神将』发起全面进攻,而临时组成的反叛军勉强挡住了这一事件。
反叛军——率领他们的埃布尔被认为是真正的皇帝,这对了解事实的雷姆来说是个复杂的称呼,但据说这个抵抗组织一路扩大。
据说,这是因为『飞龙将』无情的攻击,以及那座成功击退攻击的城市的坚不可摧的防御。他们认为,被击退的帝国军根本不值一提。
「虽然不能说是在撒谎,但……」
作为当事人的雷姆认为,玛德琳率领飞龙撤退并非出于战略原因,把那么多遭受到攻击的城市方称作胜者有些不妥。
当然,对于反叛军来说,胜利就是胜利,他们没有理由错过大肆宣扬的绝好机会。实际上,正是由于这一点,各地的反叛军才趁反叛势头骑势而上。
从战略上看,没有什么问题。——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反叛军如此兴奋,还有其他原因。
除了城郭都市的险胜,叛乱如此盛行的背景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魔都卡欧斯弗莱姆的统治者,尤尔娜・米希格蕾一将的加入。
尽管善变,但以高实力著称的一将的叛变,为反叛军的势头火上浇油。
而这本就是埃布尔的计划,也是与他同行的菜月・昴的方针。
「……虽然只是跟着过来的,但也有可能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在这一系列事件中,昴到底发挥了多大的作用?
雷姆提到了可能完全没有帮助的可能性,但她自己也承认这话没有什么说服力。即使他一无是处,也只有在昴的言行全部被封锁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这种可能。
而且,雷姆根本无法想象昴会闭嘴不作声、不做任何事的样子,所以他一定是有所作为的。——甚至,也许他还劝说了一将。
尽管如此,这个想法似乎有些过于猜测了。
「真的吗……?」
无法完全否定的预感,让她不禁质疑自己。
反叛军纷纷起义,帝国的根基正面临空前的动摇。帝都也受到了弥漫着血腥和钢铁气息的风的侵袭,甚至传到了被囚禁的雷姆他们那里。
到底,埃布尔预见到了这种局面发展到什么程度呢?
「原本针对我的敌意,也都算在计算之内吗?」
或许,他预计到了反叛势力的扩大,以及反叛军纷纷发声,从而集结足够的力量与帝都的假皇帝对抗。
昴也被用作实现埃布尔计划的棋子。
当然,昴可能并未被告知计划的全貌。他只是被用于实现埃布尔目标的棋子。——至于原因,雷姆并不是完全不知道。
她并不是那么不知羞耻,以至于可以用这样的借口来回避问题。
「――――」
最初,在『修德拉克之民』的村落中开始出现的小规模叛军,会不会就此吞噬整个帝国,演变成后人口中流传的政变呢?
如果是这样,处于其中心的埃布尔和昴将如何被描述呢?
而在这漩涡中,自己究竟应该完成什么任务——。
「——等一下」
「啊……」
「你在干嘛,发呆?嗯,是你自己说想要做的事情。请好好地,就是这样,好好地负责完成它。」
在这个时候,沉浸在思考中的意识被叫回来,雷姆瞪大了圆圆的眼睛。
看着她的手下,有一个把焦糖色头发弄得乱七八糟的女性——卡秋娅。她正对着前方的梳妆台,通过镜子用严厉的目光看着雷姆。
她那习惯性的头发缠绕在雷姆的指尖。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雷姆正好在给卡秋娅梳头。
「对不起,我在思考。」
「不用你说,谁都知道人时时刻刻都在思考什么。不要把这种事当成借口,一个一个地汇报。」
「————」
「——啊,我不是说,别说话,但是……」
卡秋娅是否觉得对道歉的雷姆态度过于强硬,她有些结结巴巴地改口。
雷姆本来是想道歉的,但却不禁觉得目光低垂的卡秋娅有些可爱,像是一只小动物。
卡秋娅・奥雷利——与雷姆一样,被囚禁在宰相贝尔斯提兹的府邸里的女性,也处于软禁状态。
作为受伤的弗洛普的治疗师而被带来这里的雷姆,与因为贝尔斯提兹的关心而持续被软禁的情况不同,她似乎由于另外一种原因而留在这里。
虽然没有交换详细的情况,但仅仅这样说话已经比起最初的时候相当亲近了。如果真的要说出口,她会像烈火一样生气,感觉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会变得更远,她是这样的性格。
「……你那个表情,什么啊。看着就烦。」
「对不起。我也还没有完全习惯看。就像看着别人的脸一样。」
「别说,恐怖的事好吗?你说你没有记忆什么的,听了我会觉得很害怕,搞不清楚是不是真的。」
卡秋娅瞪着镜子,气鼓鼓地咬着自己的手指。
每当发生什么事情,她就会咬指甲,这是卡秋娅的习惯。虽然认识时间短暂,但无论是好还是坏,她在情绪波动时总是这样。
咬着指甲,卡秋娅带着怨气的目光从镜子中看着自己和站在背后的雷姆。坐在轮椅上的她的后面,雷姆也望着梳妆台镜子里映出的自己。
诚然,雷姆向卡秋娅说的是夸张的看法。
即使是没有『记忆』的雷姆,早就接受了这并非别人的脸,而是自己的脸。看的东西,摸的东西,她无法对一切都咬牙切齿。
路伊、修德拉克之民、米迪娅姆、弗洛普,普莉希拉和修尔特等人的善意,甚至怀疑这一切,空荡荡的自己还剩下什么?
她明白这一点,对于那个最初伸出援手的人,也该适可而止了——。
「……你,梳头发真的很好。」
「哎?」
「所以我说,你梳头发真的很好。原本在忘记一切之前就这样工作过吗……肯定不是。只是梳头发的工作应该是不存在的吧。啊,说了蠢话。忘记吧,忘记吧!」
卡秋娅从镜子里看着自己,脸红地看向无意识地梳头发的雷姆。不知何时,雷姆已经梳好了头发,似乎在夸奖她的技巧。
卡秋娅从头两侧垂下的辫子,她用双手轻轻按住它们,嘴唇颤抖着瞪着雷姆。
「又发呆了……我、我这样的对手很无聊吧。那就别在这里关心我了,去找其他人,对,去找其他人吧。」
「不,因为现在在庄园里的其他人都在忙工作。」
「那么,就是说只有我闲着?所以,才会来找我……」
「不是这样的。请不要误会。」
「究、究竟是哪个……!」
卡秋娅推动轮椅的车轮,逃到房间的深处。她咬着指甲,抬着头瞪着雷姆,就像一个被侵犯领地的猫一样凶狠。
雷姆模糊不清的态度让卡秋娅感到不安。
「卡秋娅小姐,抱歉让您产生误会。我来找卡秋娅小姐,并不是因为在庄园里只有您闲着。」
「那么,那么,是什么原因呢?为什么来找我……」
「那是因为……」
面对寻求合适理由的卡秋娅,雷姆稍微陷入了思考。
就像她对卡秋娅的回答一样,在这种情况下,雷姆并没有轻视自己所处的立场去寻找消磨时间的对手。不过,在与卡秋娅稍微接触后,她发现卡秋娅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人物,也没有掌握帝国的机密。
对于急切想要采取行动的雷姆来说,与她交往所能得到的东西确实不多,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尽管如此,雷姆积极地与卡秋娅建立联系的原因是——
「为、为什么?说出来听听!如果你不能说出来的话……」
「那是因为我和卡秋娅小姐是朋友吧。」
「———」
「卡秋娅小姐?」
雷姆认真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并试图寻找合适的话语,但最后得出的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想法。
对于卡秋娅,雷姆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打算。因此,她无法给卡秋娅提供一个让她满意的「就是这个」原因。
雷姆也因此感到困惑,不知如何让卡秋娅信服。
「友人……友人是谁?」
「嗯?哦,并不是某个人的名字。朋友,就是指友人、朋友这个意思。」
「友人……呃,朋、友……?」
卡秋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副听到了难以置信的话语的表情。看到卡秋娅的反应,雷姆不禁想,是不是突然说朋友太过亲昵了。
归根结底,卡秋娅与雷姆的关系是雷姆强行加入的。
他们都不情愿地被软禁在贝尔斯提兹的宅邸里,称这种在那里诞生的关系为朋友,可能有些草率。
「对不起,我太随意了。既然我们都是被软禁的人,或许把我们称作软禁伙伴更合适一些……」
「朋、朋友!」
「是吗?」
「你说了朋友。你说了啊。……没关系,就这么定了。」
卡秋娅用双手捂住脸,转过头说道。
听到这话,雷姆眨了眨眼睛。卡秋娅「啊」地喘了口气,
「不过,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随时可以取消,好吗?」
「我明白了。那么……」
「你、你要取消吗?」
「不,我不会取消。而是说,我和卡秋娅小姐成为了朋友。」
没想到会获得当事人的同意,雷姆点了点头。这时,卡秋娅瞪大了眼睛,然后拉了拉自己的双马尾,咬着指甲,低声说:「就这样吧。」
她咬指甲似乎是在情绪波动时的表现,但现在眼前的她究竟是在生气还是感到不安呢?
不过,从她脸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好的情绪,或许需要重新考虑她咬指甲的原因。
包括这种难以理解的地方在内,雷姆感受到了对卡秋娅无法放手的东西。雷姆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这应该足够满足成为朋友的条件了。
「……话说回来,你对那个很了解吧。」
「那个是指?」
「就是那个,……你对外面的叛乱情况了解得相当多。」
咬着指甲,闭着眼的卡秋娅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转换了话题。
一瞬间,雷姆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但很快就意识到卡秋娅是在提到刚才自己在给她扎头发时陷入沉思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算不算很了解,但我原本就是从战斗的地方被带来的,所以对此很关注。卡秋娅小姐就不关心吗?」
「……不是没有关心。但是,我不太想去想。因为,我的哥哥……那个笨蛋哥哥,已经死了,我讨厌战争。」
「――啊。」
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卡秋娅双手交叉,轻声说道。
卡秋娅哥哥的死对雷姆来说并不是第一次听说。很显然,他对卡秋娅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人。她时常这样,提起已故的哥哥。
最近的一次,由埃布尔发起的叛乱导致了卡秋娅哥哥的死亡。或许,那个死亡与雷姆参与的战斗并无关系。
如果身边的人失去了生命,雷姆也会厌恶战斗。即使现在,她也希望没有战斗这回事。
「即使如此,战争是无法置身事外的。卡秋娅小姐的未婚夫也出征了,我听说了。你很担心,对吧?」
「那家伙……!总、总之就算做什么都好像不会死,但是。」
「哥哥也是这样的,对吧。」
「――――」
身为帝国贵族,这种事情是无法避免的吗?
哥哥战死,未婚夫也奔赴战场。作为帝国士兵参战,对雷姆来说心情很复杂。——埃布尔绝不会对敌人手下留情。
即使是曾经本该是自己的臣民的士兵们,也是如此。
「真是奇怪啊……」
说到底,雷姆并没有被埃布尔的理念感染,也并不赞同他的观点。
起初,雷姆被俘虏在帝国军的阵地,为了将她救出,昴向埃布尔和修德拉克的部落寻求帮助。为了回报他们的帮助,昴向他们提供了支持——虽然雷姆也在不知不觉中与他们共同行动,但本来并没有这种义务。
没错,原本是没有的,但现在已经是过去式了。
「路伊酱,普莉希拉小姐,米泽尔妲小姐和弗洛普先生……」
雷姆和他们有关系,彼此照顾和被照顾过。
这样的人们走上了与埃布尔相同的道路。在她察觉之前,雷姆的心也难以离开那个地方。但这对敌对的帝国士兵和卡秋娅并无关系。
如果卡秋娅知道雷姆的立场的真实情况,她会原谅雷姆吗?
「――――」
她没有勇气向失去了非常重要的哥哥而悲伤的卡秋娅坦白这件事。
「……你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如果我看起来知道外面的事情很详细的话,那是因为最近在别墅那边聚集的人们的缘故吧。」
「别墅……啊,那帮家伙。」
听到雷姆的话,卡秋娅的声音降低了一个音阶,目光也变得更加严峻。
卡秋娅这样的反应并不奇怪。本来,她就有些害怕生人和不信任人类的倾向,雷姆花了很大的努力才接近她。
对于她来说,庄园里一个接一个地增加人数是无法欢迎的。更何况这些人都是从各地被聚集起来的反叛者。
「虽然有那么多人,但你真的认为他在里面吗?那些人中,皇帝陛下的……」
「――私生子」
「……反正已经被揭露了,也就不算隐藏了。」
卡秋娅插话,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她似乎觉得又多说了一句,但雷姆并没有放在心上。与此同时,那句话的含义牢牢抓住了她的心。
贝尔斯提兹・冯达尔福庄园,那里雷姆等人也被软禁的别墅里,聚集了许多从帝国各地战场上收集来的少年。
――他们都是具有共同特徵的十几岁少年,『黑发皇太子』。
「陛下没有子嗣,这很奇怪……这样的传闻,嘛,确实有……」
卡秋娅低声说着,雷姆想起了刚被带到庄园时,她和贝尔斯提兹一对一会面的情景。
贝尔斯提兹与篡位者埃布尔合作,他说自己发动叛变的原因,是因为埃布尔作为皇帝放弃了自己的职责。
那被放弃的职责正是皇位继承人的缺席。
「陛下没有皇后……到目前为止,历代皇帝陛下都会有很多伴侣,孩子也……然后,从中选出下一位皇帝。」
「这是规定。然而,埃布尔先生……不,文森特皇帝并没有遵守这一规定。这就是『黑发皇太子』的传闻。」
「陛下不能交付帝国,据说是这样的理由……真是荒唐。」
「荒唐,是吗?」
雷姆抬起眉毛,看着低头深恶痛绝地嘟囔的卡秋娅。
卡秋娅的反叛言论,与其说是对战争爆发原因的恼怒,更像是对发起战争的对方的愤怒。
「卡秋娅,你对文森特皇帝的评价如何?」
「我、我才不会高傲地评价皇帝陛下呢!……但是,在强者称霸的帝国里,像我这样的人是没有立足之地的。……只要没有战斗,那些差距就不存在了。所以,那时候很轻松。」
「轻松,是吗……」
雷姆低下眼睛,听着卡秋娅磕磕巴巴地说出自己的心声。
虽然埃布尔的手腕不差,贝尔斯提兹也说如果没有世子问题的话,他不会考虑发动叛变。实际上,帝国长期和平,像卡秋娅这样的观点的人也应该不在少数。
在没有战斗的时候,危及生命的人会变得更少。
战斗开始的瞬间,卡秋娅的哥哥死去,她的未婚夫也被拖上了战场。对卡秋娅来说,要她对战争产生好印象实际上是很困难的。
话虽如此――,
「我认为在那个别墅里,并没有真正的『皇太子』。」
无论埃布尔是否真的有孩子,雷姆已经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听到雷姆的回答,卡秋娅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为什么?」抬起下巴,雷姆望着别墅那边,
「那些被关在别墅里的人,都是参加了各地反抗运动的『皇太子』们……至少,他们都自称是皇太子。」
「我、我也听说了……那、那又怎么样呢?」
「声称是皇帝陛下的孩子,煽动反叛,却很快就被捉住,这种情况,难道不是考虑得太过草率了吗?」
卡秋娅难以信服地说出这个观点。说不出的理由,信息太多。
在各地战场上被俘虏,为了证实真相而被活捉的『皇太子』。这就是那些被关在别墅里的人们所处的境地。
因为雷姆了解名叫埃布尔的真正皇帝的人物特点,所以在评判他的孩子时也会更严格。至少,她不觉得埃布尔是愚蠢的。
首先,如果站在叛军一方,那么他们应该与发起叛乱的埃布尔合作。
如果父子共同努力,要推翻假皇帝,那么这些轻易被捉住的『皇太子』里应该很难有真正的皇子。
「当然,这并不是绝对的证据……」
雷姆也不能断言她的想法和印象是绝对正确的。
埃布尔也不是万能的。他可能会因为某种错误而被敌人俘虏、被束缚住。但是,战败并被俘虏就是另一回事了。
即使包括被俘虏在内的一切都是算计之中,也不得不重新审视,但是能指望那些关在别墅里的『皇太子』中的某一个人在谋划着这样的事情吗?
「你、你并没有满怀信心。……你到底是皇帝陛下的什么人?」
「――。我与他并未见过面。本人也会这么说的。只是,对于那些被关在别墅里的『皇太子』们,我想也许有不少人和我持相同的看法。」
「他们是在欺骗,把自己当成皇太子?这种可怕的事情,为了什么……」
「……也许只是个体面的、招兵买马的借口吧。」
如果能成为皇帝的亲生子女,那就是为了争夺王位的理由,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宣传口号了。
据说,在佛拉基亚帝国,还没有通过篡夺而换位的例子。然而,帝国的法则并没有禁止通过篡夺夺取皇位。
只要控制住帝都,夺取王座,斩下皇帝的首级,那么这个人就会成为下一任皇帝。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所需的力量,作为招兵买马的借口,把下一代皇帝候选人捧上天,是非常方便的。
「更何况,『皇太子』从未在公共场合亮相过。除了拥有黑发和黑瞳这一点之外,其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谁说都有道理。」
「……那些开始宣称的家伙们呢?」
「虽然他们应该是叛军的同伙……」
面对卡秋娅的提问,雷姆不是考虑那些被囚禁的『皇太子』们,而是思考那些周围可能的人们。如果可以称之为同伙,那么『皇太子』是从那些同伙们手中被夺走的,他们应该也不会轻易放过。
反抗皇帝的人的结局,他们最后只有一个去处。
「利用别人,被利用,然后死去或被捕……真是愚蠢的家伙们。」
「卡秋娅小姐……」
「什、什么?我说错了什么吗?还是说,你作为人质却在这里摆谱?说我比那边的人更高贵是吗!?」
卡秋娅声音颤抖得像是发脾气,眼中含着泪水。
她过分强调自己与那些被囚禁者的不同,反而可能是因为她在自己和他们之间发现了共同点。
卡秋娅时常诅咒自己的不幸,因为她意识到自己身陷囹圄,以及这种困境给她的亲人和未婚夫带来的负担。
「……」
因为理解卡秋娅的感受,雷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说不同,她会觉得是欺骗;若说理解,她会觉得傲慢。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没有缩小到可以无条件解开彼此心结的地步。
不知道该说什么,雷姆懊恼地攥紧了手中的拐杖。
就在这时——
「——真是吵死了,小姑娘。」
「……」
一个极其冰冷的声音在房间中回响,雷姆和卡秋娅屏住了呼吸。——不,雷姆还只是屏住了呼吸,而卡秋娅的反应可不仅仅是这样。
目瞪口呆地睁大眼睛的卡秋娅望向雷姆背后,房间里通往中庭的窗户那边。声音也是从窗户传来的,也就是说声音的主人就在那里。
卡秋娅直接与对方对上了眼,完全被冻住了。
「啊,嗯……」
「别发出让人讨厌的声音。别做让人眼烦的事。在龙面前,这是不敬。」
冷冰冰的声音击打着喘息急促、瞪大眼睛的卡秋娅。仿佛被那声音紧紧掐住全身,卡秋娅的喉咙甚至无法正常回应。
看到卡秋娅颤抖的样子,雷姆咬紧了嘴唇,转过头去。
在那里——
「——玛德琳女士。」
「会治愈术的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你应该有任务要完成才对。龙不在时,你是不是觉得可以为所欲为了?」
「我没有那样的意思。」
在一种严厉的声音的威压下,这次是雷姆体验了压迫感。然而,保护背后的卡秋娅,雷姆直接面对对方。
在房间窗外的中庭上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穿着可爱的衣服,以及头上生长着两根黑色角的少女——玛德琳・艾沙尔。
她是『九神将』之一,是把雷姆带到这座宅邸的人。她经常应贝尔斯提兹和文森特的要求离开庄园,雷姆对她归来的姿态感到惊讶。
她出现了,但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她那壮烈的姿态。
玛德琳昂首屹立在中庭,她的身体被污浊的黑血染色。
「那,血是?你受伤了吗?」
「别跑题。龙说,你可以治愈那个男人的伤痕。」
「我没有跑题。弗洛普先生的伤正在按照步骤治疗。请回答我的问题。那血是……」
「——不是龙的血。这是别人溅到我身上的血。」
玛德琳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回答雷姆的问题,衣服咔嚓咔嚓地响是因为已经干燥的血粘在皮肤上了。
雷姆惊呼不已,究竟要以怎样的方法伤害他人,或者伤害多少人才能浴尽那样的血?
「你刚才去战斗了吗?」
「战斗只是与平等的对手战斗。你认为有和龙并肩立在一起的人吗?龙只是在做烦人的束缚性的狩猎。」
「烦人的……」
「只留下黑发的性命,其他的杀死。」
对于直白的玛德琳的话语,雷姆无法回答随意的话语。
但是,他理解玛德琳肩负着从各地战场带回『皇太子』的责任。
『皇太子』的保证是由贝尔斯提兹命令的。
从起谋叛变的本质目的来看,如果实际上有隐藏的子孙在埃布尔,那么根本的原因本身就会消失。
雷姆不知道贝尔斯提兹是害怕还是欢迎这个。
虽然不知道,但是——
「如果不是杀,而是说抓住,」
如果找到了真正的『皇太子』,那个老人似乎会高兴地死去。
这是让雷姆感到心胆寒冷的想象。
无论如何——
「那么,回来是为了带走另一个皇太子,还是来检查我没有怠惰地治疗弗洛普先生?」
「天哪,龙与你聊天的理由是什么?你可不能得意忘形。如果你不在,还有其他的医者......」
「那些医者会小心说话吗?如果宰相没有留下他们,寻找这样的人是非常困难的。」
「你不要得意忘形。」
他本不打算表现强硬,但不经意地回了话。这使得玛德琳不悦,他走到窗边,眼睛金色的瞳孔紧缩。
当他感到极其凶狠的气息时,雷姆的身体略微缩短了。
「傻瓜!别说那些多余的话!」
此时,嘈杂的车轮声响起,匆忙地赶来的卡秋娅走进来。
卡秋娅用面露惊恐的脸朝着窗外的玛德琳对视,在她的目光下,她的喉咙颤抖着,但是:
「不、不用把他说的话当真,他是个傻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忘了,是个傻瓜。」
「卡秋娅小姐......」
「即使是傻瓜,但是让他们待在那里也更好。因为我们会让他们做好工作。我们也会治愈金发的人……」
对于选择了话语的卡秋娅,雷姆静静地屏住了呼吸。在卡秋娅的冲劲下,玛德琳的目光也变细了,盯着她。
在没有什么可怕的颜色的情况下,雷姆准备好保护卡秋娅,并等待玛德琳的下一步行动。
然后——
「别让像你这样的弱者对抗龙。下一次就没有了。」
「哎呦」
玛德琳把手放在窗框上,说出冷静的话语,把它捏碎。制造出强烈的声音,卡秋娅的喉咙发出响声,轻而易举地压碎了石头。
然而,尽管难以接受卡秋娅的态度,但玛德琳似乎已经决定放过她了 ——
「请更正把卡秋娅小姐称为弱者。把弱势者告诉您这样的意见是……」
「闭!闭嘴!傻瓜!要死了!傻瓜!闭嘴!」
「卡秋娅小姐!但是……」
「但是不是!闭嘴!要死了!闭嘴!」
手扶着拐杖,正要转向玛德琳的雷姆被卡秋娅撞了过来。这是一个微弱的碰撞,所以雷姆轻易地抵挡住了,但紧接着卡秋娅拼命地伸出手臂,这让她无法挣脱。
作为雷姆,她本想让玛德琳收回对卡秋娅的轻视,但既然卡秋娅本人如此拼命地阻止,也只能作罢。
于是放弃直接申诉的雷姆,玛德琳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小心你的言辞,姑娘。我会真的去准备一个替代的治疗者的。」
「请等一下。去哪里?」
「去那个男人那里。龙想跟那个男人谈谈。」
「如果您要去弗洛普先生那里,请先洗掉血迹再换衣服。毕竟他是受伤的人,我们也要顾及他的感受。请您考虑一下。」
「你……」
雷姆毫不犹豫地告诉准备离开的玛德琳。玛德琳又露出一副不悦的表情,卡秋娅拉着雷姆的袖子怒吼道「去死!」。
但是,雷姆不能死,也不能让弗洛普死。
满身血污的样子是极不卫生的。无论龙人和帝国的常识如何,她在这一点上是绝对不能让步的。
「请洗个澡。」
「……知道了。」
「还请换衣服。我们有很多可爱的衣服……」
「我说知道了!真是烦人!」
露出獠牙,声音嘶哑,玛德琳的威压犹如狂风般袭击雷姆,顺便还打中了卡秋娅,让她们喘不过气来。
即便如此,玛德琳应该也明白,她不能违背雷姆的要求。这一点上,她已被弗洛普成功驯服,算是他的一大功绩。
总有一天,也许能够用这种办法让玛德琳转向他们这边。
「别用不轨的眼光看龙,姑娘。――不管你怎么谋划,都是徒劳的。」
「徒劳?我不认为可以说是徒劳的」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没有时间」
「没有时间?」
抬头,雷姆皱紧眉头,试图探究玛德琳话语的真正意思。
但是,根本不需要探究。玛德琳肯定讨厌雷姆,但她也不喜欢说谎、掩饰,因为这是龙人的骄傲和生活方式。
因此,她把话语的意思说得清清楚楚。
「反叛军决战的时机已经非常接近了。因此,龙被召回了。你的同伴也到了此处」。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她说了一番绝望的话语之后,玛德琳离开了花园。她并没有朝着弗洛普的房间走去,而是按照她的忠告,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再去弗洛普的房间。弗洛普肯定也很欢迎,只要他不受到伤害,雷姆也没有理由阻止她。
然而,
「和反叛军决战」
「我没说过在哪,在哪里……」
「……」
咬着指甲、在玛德琳离开的方向上仍然心烦意乱地关注着 —— 卡秋娅也抱着与雷姆相同的担忧。
她的不安,是帝国军队与反叛军的决战,以及那个时机和地点。
不久,玛德琳的话语给人以预感。然而,地点在哪里呢?有没有任何地方适合全面对抗?
在帝国各地叛军爆发、战场到处都是的现状下,如果准备一举击败那样的对手,那就是……
「……真的,都是白痴。你们,你们也是,大白痴!」
「卡秋娅……」
「啊,对方是『九神将』,还是龙人!?然而,你还要做那种傻动作,死吧!如果你想死,就死吧,白痴!」
将不安转换为当前的烦躁,卡秋娅用哭腔责备雷姆。
与雷姆已做好准备不同,她被迫承受了很多。实际上,如果卡秋娅当时没有插话,雷姆可能不会失去生命,但被玛德琳的愤怒伤害的可能性很大。
「对不起,谢谢你。但是,因为我不能容忍别人把卡秋娅说坏话......」
「知道个屁!我已经习惯听这样的话了!可那个笨蛋......」
「习惯听这样的话,太荒唐了。所以,无论多少次被说,我都会在同样的情况下作出同样的反驳。」
卡秋娅自我贬低让人感觉不好。即便如此,这种自卑也有其理由和深思熟虑。但是,对别人的攻击是难以忍受的。
——虽然我回头看自己时,也觉得自己很自私。
「正因为这样,我才......」
为了不失声,即使知道这很自私,雷姆仍然想保持沉默。
卡秋娅听到雷姆的回答,眨眼几次,撅着嘴巴盯着她的泪眼。
然后,她怒视着雷姆,咬着指甲。
「算、算了......你这种人我才不想知道呢!取、取消吧。我们不是朋友。我自己会取消......!」
「不,无法取消。这是我的选择权。」
「这种单方面的说法,有这种事吗!」
卡秋娅说话时喉咙发紧,雷姆微微苦笑着回应。
同时,雷姆心里也在想着,仅仅是稍微软化了一下紧张的内心,如果那场被玛德琳称之为决战的战斗即将到来,那又能有什么作用呢?
「......我能做些什么呢?」
空虚无物的自己,能发出什么声响呢?
这是雷姆心里一直翻腾的问题。